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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田野上照着斜阳, 长的人影移过过中央; 干枯了的叶子风中叹息, 飘落在还乡人旧的军装。 哇的一只乌鸦飞过人头; 鸦雏正在那边树上啁啾, 他们说是巢温,食粮也有, 为何父亲还在外边飘流? 火星与白烟向灶突上腾, 屋中响着一片切菜声音, 饭的浓香喷出大门之外, 看着家的妇女正等归人。 他的前头走来一个牧童, 牵着水牛行过道路当中, 牧童瞧见他时,一半害怕 一半好奇似的睁大双瞳。 他想起当初的年少儿郎, 弯弓跑马,真是意气扬扬; 他们投军,一同去到关外, 都化成白骨死在边疆。 一个庄家在他身侧过去, 面庞之上呈着一团乐趣; 瞧见他的时候却皱起眉, 拏敌视的眼光向他紧觑。 这也难怪,二十年前的他 瞧见兵的时候不也咬呀? 好在明天里面他就脱下, 脱下了军服来重作庄家。 青色的远峰间沉下太阳, 只有树梢挂着一线红光; 暮烟泛滥平了谷中,田上, 虫的声音叫得游子心伤。 看哪,一棵白杨到了眼前, 一圈土墙围在树的下边; 虽说大门还是朝着他闭, 欢欣已经涨满他的心田。 他想母亲正在对着孤灯, 眼望灯花心念远行的人; 父亲正在瞧着茶叶的梗, 说是今天会有贵客登门。 他记起过门才半月的妻, 记起别离时候她的悲啼; 说不定她如今正在奇怪 为何今天尽是跳着眼皮。 想到这里时候一片心慌, 悲喜同时泛进他的胸膛, 他已经瞧不见眼前的路, 二十年的泪呀落下眼眶? 二 大门外的天光真正朦胧, 大门里的人也真正从容, 剥啄,剥啄,任你敲的多响, 你的声音只算敲进虚空。 一条狗在门内跟着高叫, 门越敲得响时狗也越闹; 等到人在外面不再敲门, 里面的狗也就停止喧噪。 谁呀?里面一丝弱的声浪 响出堂屋,如今正在阶上。 谁呀?外边是否投宿的人? 还是那位高邻屈惊光降? 娘呀,是我,并非投宿的人; 我们这贫穷那有高邻? (娘年老了,让我高声点说:) 我呀,我呀,我是娘的亲生! 儿吗?你出门了二十多年 那里还有活人存在世间? 哦,知道了,但娘穷苦的很, 那有力量给你多烧纸钱? 儿呀,自你当兵死在他乡, 你的父亲妻子跟着身亡; 儿呀,你们三个抛得我苦, 留我一人在这世上悲伤! 娘呀,我并不是已亡的人! 你该听到刚才狗的呼声, 我越敲门它也叫得越响, 慢悠悠的才是叫着鬼魂。 儿呀,不料你是活着归来 可怜媳妇当时吞错火柴! 儿呀,虽然等到你回乡里, 我的眼睛已经不得睁开! 让我拏起手来摸你一摸── 为何你的脸上瘦了许多 儿呀,你听夜风吹过枯草, 还不走进门来歇下奔波? 柴门外的天气已经昏沉, 天空里面不见月亮与星, 只是在朦胧的光亮之内, 瞧见草儿掩着两个荒坟。 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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