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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必使你抬头”——孙磊访谈



特邀主持 一行(wlylc) 程述 

  【编者按】青年诗人孙磊的创作越来越受到读者的关注,为了让大家更详细地了解孙磊的创作经历及诗歌追求,本刊特邀一行(wlylc)、程述在诗生活聊天室对孙磊做了这次现场专访。

  ■ 一个童话主义者

  孙磊:大家好。
  一行:你好。
  程述:孙磊,你好
  孙磊:我打字较慢,希望大家谅解。
  孙磊: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一行:我们开始正题吧。
  程述:傍晚在oicq上碰到一行wlylc,突然想到让他一起来做这个访谈,临时变化,你不介意吧
  孙磊:非常好。
  程述: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
  程述:我们开始吧
  孙磊:我们开始。
  程述:你是不是还是先简单介绍一下你诗歌写作的历史?
  孙磊:好的。
  孙磊:我很小就喜欢诗歌了,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了。
  孙磊:小时侯,在乡下,很穷。
  一行:你在《问答》里说过的,我们记得很清楚。帽子岩村是吗?
  孙磊:你读的很仔细。
  程述:可能会有一些重复,但对一些不了解孙磊的读者会有帮助
  孙磊:童年的自由生活可能给了我极大的帮助,也许,对于艺术,童年就是一生。
  孙磊:上小学的时候,我来到济南。
  孙磊:上学,读书,生活。
  孙磊:但那时,书很少,很有限。
  孙磊:妈妈在一个大厂上班。
  孙磊:那儿有一个图书馆,我记得有一本童话选集。我忘了叫什么了。
  孙磊:真正第一本受影响的书是《台湾诗人十二家》
  孙磊:童话里一个兔子吃韭菜炒鸡蛋的故事现在仍记忆犹新。
  孙磊:我热爱上了童话。
  孙磊:而且,也曾写过童话。
  孙磊:也许,我因此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
  孙磊:或者是一个童话主义者。
  程述:你说对于艺术,童年或许就是一生,但许多人来自童年的根系也很容易在成长的过程中损伤
  孙磊:所以,我的大部分前期作品是较纯净、幻美的。
  程述:或许,你是一个特别能沉迷于童话世界的人?
  孙磊:是的,但任何损伤也都是指向童年的。
  一行:我想起了史铁生《务虚笔记》中的“门”,那个受伤的画家。
  程述:那个要使心中的一枚巨大羽毛显形的画家?
  孙磊:我的童话也许就是现在的现实中我热爱的那一部分。
  孙磊:我一直在努力显现。显现我的生活和生命的质地。
  程述:事实上,也正是你前期作品的纯净、幻美让许多人沉迷
  孙磊:可能每一个人都有过那样迷醉的幻念。
  程述:我看到你在衡山的发言,你提到生活中的脏污,提到诗歌写作是一种“沐浴”
  孙磊:这就是损伤。
  程述:对
  孙磊:我在洗涮自己。
  程述:极端的损伤就是生命的毁损
  程述:但是那反过来,是否也会伤害到你的诗歌?
  孙磊:生命和诗歌在某种意义上是同等重要的。
  一行:那这里的一个问题就是:能否用清洁给脏污沐浴?生活中布满积水,常常是这些污水在要求进入诗歌。
  孙磊:说的好,也许我们在用污水给自己沐浴。这很可怕。但我们是能识别出生命中洁净的流水的,你说呢?
  程述:或者说,如果污水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它们也必然会在写作中呈现

  ■ 指向事物和神秘的手

  一行:你说你写过大量乡土诗,大约在什么时候?
  孙磊:大约89年到92年左右吧。
  孙磊:受海子的影响。
  程述:说到你的乡土诗,我能收集到的你的诗歌是93年以后的,不知你能否把之前的一些作品放上网?
  孙磊:以前的作品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就不拿了吧。
  程述:呵呵。那在你给阿九的资料里,不包含这一部分吗?
  孙磊:不。
  孙磊:我可列几个题目:《瓦》、《棉花就是王》……
  一行:1994年那几首诗,包括后来的《传达》《那光必使你抬头》《那人是一团漆黑》等可能属于那种宗教冥思性的,不太象单纯的抒情诗。对吗?
  程述:孙磊也提到过他喜爱神秘的事物
  孙磊:《传达》已经开始转变了。
  孙磊:92年我醉心于圣经和神秘事物的研究,所以……
  程述:似乎你持有某种信仰,却又并非是宗教徒
  孙磊:是的,我曾经几次找一些信徒求教,但都未使我信他。
  孙磊:我想,是真正的他还不想让我去信。
  一行:你说过对于虚无,信仰是一种“侵占”的方式,事实上我感到你是在“指引”:你的那些诗好象是一系列的手势,以“那”字做诗行的领起和节奏来源似乎就是一只指向事物和神秘的手……
  程述:包括《朗诵》
  一行:《朗诵》有经的声音。
  孙磊:我总是能感受到光辉,是的,我热爱它们,是光辉让我的诗歌超出了我自己的感念。
  程述:在《问答》中能强烈地感受到你的热爱和激情
  孙磊:虚无是我们的根。我们只有用光辉填补它,才觉得踏实。
  一行:是啊,说出光明,“一切就都挪出了阴影”。事实上我是从大学三年级时在《山东文学》上读到你的《朗诵》开始认识你的作品的。那时我还没开始写作。
  孙磊:这是你我都有的。
  程述:但是生命也可能毁损到一切都是阴影
  程述:我觉得你的诗歌在现代就像是一种“不可能的声音”
  程述:更多的人会困于虚无,困于黑暗,而不是被光芒照彻
  孙磊:有时,生活只不过是让我们更坚信光明的到来。
  孙磊:即使是在污水中。
  孙磊:91年我已经意识到诗歌对于我生命的重要性。
  孙磊:或者说是存在的理由。
  一行:是的,因为它让你感受到光?
  孙磊:我写作是为了生活和生命的幸福与安宁。
  程述:你说你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你也一再说到“欢乐”,我想,这一定不矛盾。你是怎样看待它们的呢?
  孙磊:因为悲观,欢乐才更珍贵。
  孙磊:我们一生的欢乐究竟有多少?
  孙磊:它是否持续存在着?
  程述:是呵
  一行:一个网友的话也许适用:“悲哀是头顶的天空,快乐是满天的星星。”
  孙磊:我说的悲观来自乌纳木诺的《生命的悲剧意识》。
  孙磊:说的好。
  孙磊:但当死亡成为一种欢乐时,悲观就显得更为高贵。所以我那时写了《演奏》。
  一行:那个宗教存在论者?那本书我没读过。偶尔在另外的书里读到过它的片断,很受触动。
  程述:吞咽下未来的死亡,人才更具有欢乐的能力 
  孙磊:那是我第一篇直捣心灵的作品。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承认自己和自己的写作。
  孙磊:我很喜欢这本书。它对我影响至深。
  一行:很遗憾,《演奏》我没读到。我们似乎每个人都是从某一首诗开始肯定自己,觉得自己和这以前不太一样了。对于你,《演奏》带来了什么变化?
  孙磊:首先,是从乡土诗进入到自身写作。
  一行:自身写作?词语自身?
  孙磊:其次,内在精神的波涛开始显现。
  孙磊:不,是灵魂自身。
  一行:嗯,懂了。“内在精神”是否是一种类似于染上光或者“潮气”的冥思?
  孙磊:灵魂好像现在都在避讳它,仿佛一谈到它就很空。
  孙磊:你说的对。
  孙磊:我们活着也许就是为了在这里染上些什么。
  一行:只有用诗歌才能赋予灵魂质感和形体。赫拉克利特说,灵魂来源于水,也归于水,灵魂的根源是那么深。

  ■ 焦灼的时代,/凡是宁静的一切都是象征

  程述:能说说网络吗
  孙磊:网络给了我信心和自由。
  孙磊:让我的沉默有了声音。
  孙磊:让我的声音有了回响。
  程述:但是它的浮嚣呢?
  孙磊:一个有信念的人自身就是个过滤器。
  程述:说得好!
  程述:“焦灼的时代,/凡是宁静的一切都是象征”,你的这句诗给我印象至深
  一行:对喧嚣保持沉默,为了听那该听的。
  一行:程述说的你那句话是我自己打印的你的诗集的题辞。
  孙磊:谢谢你。
  孙磊:我很感动。
  孙磊:为我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程述:一行曾说担心网络会破坏你内心的宁静
  孙磊:不会。
  程述:现在看来,是不会
  一行:我看到你的《准备》,我知道不会。我和我的一些信徒朋友想在中国引入一种信仰语式,一种有力量的语言,你的诗是给予我们的一个很好的资源。

  ■ “那嘹亮的暖黄”

  程述:记得有一次你曾说你也被功利性的东西伤害过
  孙磊:那是在生活和理想之间选择的时候。
  孙磊:我曾在一个大厂里干过五年钳工。后来,被迫辞职,没有了生活来源。
  孙磊:曾动摇,想以文字为生,做编辑记者什么的。
  程述:你的经历也让我讶异
  程述:是什么使你在漫长的生活中那么好地守护了自己的内心呢?
  孙磊:是固执。
  程述:的确是,不然你就不会和你的诗歌在一起了
  一行:那么现在你是以什么为职业呢?
  程述:是在做教师吧
  孙磊:那时,认为诗歌是我最理想的表达,凡是损害诗歌的就必须舍弃,包括各种垃圾文字的工作。
  孙磊:后来经过一年的拼命努力,23岁时,考入山东艺术学院美术系,四年后留校任教。
  孙磊:教中国画。
  程述:哈,我想象中,你是教油画
  孙磊:我老婆画油画。
  一行:国画?从《碑文》来看,你好像对西方的绘画更感兴趣?
  程述:对啊
  孙磊:而且,我的绘画观念是不局限于画种和地域的。
  一行:但你的诗对色彩的领悟力完全是油画的。
  孙磊:哈哈,我的色彩没有老婆敏锐。
  孙磊:可以删掉前一句。
  程述:呵呵,好像你还说过前两年你忙于生活,她倒写了几首好诗
  程述:不删可以吗? :)
  一行:“那嘹亮的暖黄”!
  孙磊:绘画永远是观念的,或者说艺术就是观念。
  孙磊:她现在开始写小说了。
  一行:可否谈一下你对诗和小说关系的理解?
  孙磊:非常重要。
  孙磊:我觉得诗歌可能是最适合我的表达了。
  孙磊:否则,我可以用绘画。
  孙磊:况且,我现在的专业就是绘画。这和从事什么或写过什么没关系。
  孙磊:要找到你内心最光明的地方,并且让它彻底地照耀你。
  程述:是呵,很被触动

  ■ 写作的转向

  孙磊:诗歌的形态也在变化。
  程述:说说你写作的转向吧
  程述:是什么在驱使你从以前那种成熟的写作形态转移呢?
  孙磊:它目前主要表现在叙事、口语、小说化、等等。
  一行:是一种松驰,把以前一直绷得过紧的弦稍稍松开,好让它弹奏更丰富的声音,对吗?
  孙磊:两方面。
  孙磊:说对了一方面。就是内心的必须。
  程述:和你想要获得的“写作的自由”也有关系?
  孙磊:是的。
  孙磊:这是同一个方面。
  孙磊:坦白讲,另一个方面来自对当代诗歌的认知和质疑。
  程述:嗯,怎么讲
  孙磊:认知是说诗歌的自身的自由度更大了。
  一行:是对肖开愚、孙文波等人的认知和质疑吧?我感到你似乎一方面要接受他们的技术的某些方面,另一方面又想保持自己诗歌的质地不被破坏。
  孙磊:它带给我们更宽泛的欢乐的自由。
  孙磊:有些道理。
  孙磊:我接着说:质疑是对所有视欢乐与光明为空白的写作方向的质疑。
  程述:我很喜欢你写作的变化,但觉得你还应该“更有力量”
  孙磊:表达的可能性并不背离它。
  孙磊:另外,表达绝不是单一的,无论知识分子还是民间。
  孙磊:他们都有优秀的文本。
  孙磊:我也在尝试表达的可能性。
  孙磊:或者说自由性。
  一行:是啊,我觉得没有必要进行伤害诗歌的那种争吵。在光明性和包容性这两方面,可能黄灿然的诗做得比较好,我不知道你怎么看。
  孙磊:我也希望自己的写作越来越与我的生活同步。而不仅仅与精神。
  程述:你去年的《今天,赶早班车》和《自由市场》已经有这样的变化了
  孙磊:我觉得两者的文本都有优秀的一部分。包括黄灿然。
  孙磊:所以,我现在的写作也有其潮流的一面。
  一行:我喜欢《试一试风速》和《准备》。
  孙磊:我觉得潮流是需要真正的诗歌文本推动的。
  孙磊:我们也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不要让诗歌在我们这一代有所缺憾。
  一行:说得好。太多的千人一面的文本了,也许一种与时代有些不同的气质能带来某种新鲜的事物。
  孙磊:所以,我在努力呈现更多的质地不同的光亮。

  ■ “我还不能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程述:我还想问一下,作为一个诗人,必然在生活中感受到“历史”和“政治”的拉扯和挤压,你是否准备在写作中涉及这些领域呢
  一行:在《碑文》里已经有政治的影子了。
  孙磊:当然。我几次谈到过重大题材的写作。
  程述:嗯,我相信你也一定做过相当多的思索
  孙磊:这是一个真正写作者不能绕过的部分。
  程述:的确,无法绕过
  孙磊:所以,我还不能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孙磊:而且,当代真正的诗人是极少的。
  程述:我注意到你喜欢好些俄罗斯诗人,他们在良知上有着相当的坚定
  孙磊:这不仅仅是历史的政治的良知,更多的是文学的良知。
  一行:也许某种日常生活的历史和政治比那种大的“政治”更值得关注。
  孙磊:对。
  程述:我的理解是文学有一种对“真实”的要求
  孙磊:说得对。
  一行:我注意到《昨天》来源于曼德施塔姆,但一个普遍现象是外国诗人的散文中译比诗歌中译要好,你受外国诗人的影响主要是通过前者还是后者呢?
  程述:我越来越觉得历史中那些无名的个体的命运更值得关注,尽管,我们不可能真正重入他们的生命
  孙磊:《昨天》是写的食指。
  一行:哦。
  孙磊:是《相遇》组诗中的一首。
  一行:我能背其中几首。

  ■ 朗诵·告别

  程述:时间不早了,我们就谈到这里?
  孙磊:好的。谢谢你们。
  一行:我们以后再谈!谢谢!
  孙磊:改天我请你们吃饭。哈哈。
  程述:我去济南吃 :)
  程述:我刚刚在找一个朋友的信,她说读你的《朗诵》,仿佛神游灵境
  一行:对了,我们武汉可能以后要开朗诵会,你能不能来朗诵《朗诵》?
  孙磊:有机会,我一定参加。
  一行:武汉这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孙磊:而且,武汉有我极好的朋友沉河、鲁西西、刘洁岷等。
  孙磊:来济南,好啊。
  程述:好的
  孙磊:谢谢,很愉快。
  程述:今晚觉得平和而温暖
  程述:那么,让我们再见
  一行:是啊,平和,温暖。
  孙磊:好,再见。
  一行:再见!
  程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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