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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文是一只蝉,不停地鸣叫是它 的固有本性。它抓住空气就不放松。” ——曼德尔施塔姆 什么都没写,几乎什么都没写, 很久没写下什么东西了。明天开始写, 否则,我将陷入一种持续的、无法 抵抗的不满之中;实际上我早已陷入 其中了。紧张不安的状态正在开始。 很糟,今天什么都没写,明天没有时间。 星期一,开始了一点,有了一点睡眠, 也迷失在那些完全陌生的人当中。 写作是魔鬼的发明,如果我受到魔鬼 迷惑,那就不可能被人诱惑。 他的面孔不使我害怕,因为我也将像恶魔 一样,似乎对这看法有些敏感,聪明 得足以献出一只手,以便一直用它 覆盖着脸。倘若我只被一个魔鬼迷惑, 一个冷静、不受打扰地观察我的全部 本质的魔鬼,那么,我将被他把握, 被它反复操纵。这样,我就不会最终 看出它的微光,因而也不会受到这方面 的打扰。惟有写作之外围着一群魔鬼 才能成为我们在尘世中不幸的原因。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长久的折磨。 人的头发掉落,魔鬼也会掉头发,而上帝 却不掉。心烦意乱的夜晚,少女对台阶上 的那个男孩说;“抓住我的裙子。”只要我的身上 有很多魔鬼,就达不到幸福。由于缺乏统一性 全部魔鬼对我顾虑重重的关心又有什么用呢? 荒废了一天,睡觉和躺着度过。什么都没干, 在办公室和家里都是这样。写了几页 虚构的旅行日记。晚上,我像一只可怜 的小老鼠在试验室的笼子里啜泣。记下 一个梦:我开着一辆老爷车穿越密林 说穿过,不如说是从山坡上滑落。 没有重量,没有骨骼,没有躯体。 在街上走了两个小时,想着下午写作时 所克服了的问题。最近做的梦: 我正同父亲一起乘火车返回东北,窗外 冰雪封存着记忆,一个倦怠的人的感受。 星期六,又是鼓励。我又抓住了自己,如同 一个人抓住一个下落的苹果。但我从没有像 魔鬼一样抓住地球不放。书籍平静地躺着, 《卡夫卡日记》、《戴面具的杯子》、《小杂志》, 只有冒热气的茶杯还在,其他一切都是虚构。 冒昧。炽热。讨厌。汉语诗歌中缺乏像样的优美感。 今天,烧毁了多少旧的、令人讨厌的韵文? 令人伤感的从前,只用在个人简历的表格上, 我对其他一切事情了无兴趣,因此我无情。 那仅仅是因为我的文学使命。“很好, 这正是我要做的。”转身,我体验到了如何 振作精神,同一个十足的傻瓜谈话。 我难以笑出声来,只是彻底地清醒了。 我曾抓住一个姑娘裙子后面的一条饰带, 让她在走开时把那饰带拖入我的手中。 还有一次,我抚摸一个姑娘的肩头,正使她 高兴,没想到过路的魔鬼却敲打我的手指头。 我是一个不错的叙述者,过去不如现在这么好, 现在,我已能模仿卡夫卡,以致于没有任何人 能分辨出来。模仿力、记忆力、呈现力, 一切的一切,除了外表,但外表并不重要。 无论我想到什么,都愚弄了一下公众。 冷热随着连续不断的词句交替出现,让魔鬼 在暖气管里咕咕叫吧。梦想着旋律般的起伏, 读着但丁的句子,就像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寻找 重音。从今日起抓住自己,有规律地写, 别让步!即使任何救助都不出现,我也要 它在每时每刻留下爪迹。“萨福------ 我对创造的喜爱是无限的。” 还是什么都没写,什么地方也没去。 像S·弗鲁格,尽一切办法生活在国家之中。 仅仅由于空虚,我才那么喜欢朗诵,为了 引起影子太太、小姐们的注意,改变一下 她们生活、社交、谈话的姿态。我把空虚隐瞒在 激动不安的裙子下。因此,我也得到了极大 的奖赏。其实,我的朗诵十分糟糕, 它引发的不过是某种渴望的替代物。 施陶费尔·伯恩说“创造的甜蜜产生了 对其真正价值的错觉。”一点没错, 这是朗诵所造成的自鸣得意的效果。 太疲乏,不得不忍受,这样的受难有 原因!我已经唤起了最后的力量。 在律师事务所,卡夫卡注意到,左手 有时被右手的手指同情地抓住了。 我对自己所作的评论是:“我没有为平静地 生活而避开人们,倒是为了能够平静地离去。” 现在,我将自卫。那个无意识的人 终于浮出水面,意志如船帮一样坚强, 自我折磨如锁链,牢牢地掌握着自己, 直到魔鬼在船头吼叫“该起航了-----” 失眠。头痛。从高高的窗子跳下去, 但跳到了雨水中,坠落在那儿并非致命, 闭上眼睛仍能经受住任何随便的一瞥。 一只钟令人沮丧地敲打,我进屋时聆听着它, 它的摆在半空摇晃,鼻子和嘴喘着粗气。 不幸的夜晚,“不可能与谁共同生活。 无法忍受与任何人共同生活。” 忘掉一切,打开窗子,清扫房间。 风穿过厅堂,看见五脏六腑的空旷。 我在每个角落搜寻,却找不到自己。 想到与之厮混的6个姑娘,我分成 6份,被她们撕碎,我全部的罪过 是不爱她们,赞美占据了我的舌头。 苦涩,苦涩,这是最重要的词。我怎么会 打算把碎片连结在一起,成为一个控制 人们思想感情的故事呢?我很软弱, 很痛苦。一条值得称之为爱的细小 溪流就可以把我淹死。但我不可能 找到她,尽管她曾经在刹那间闪现。 什么也没写,什么都没做,各种类型的 不安控制着我。翻开日记仅仅是为了 哄自己入睡。三、四年中,我写下了大量 相同的东西,毫无目的地使自己精疲力竭。 似乎写作就会幸福,其实不然。 苦恼。头痛。我似乎在1912年就已经 走开了,满怀着全部力量,带着清醒的头脑, 没有被不断衰退的生命力的紧张所吞噬。 一口井干涸了,水在无法到达的深处,那儿 毫无确定性。隐喻是一种使我痛苦的东西, 惟有写作是无助的,是一个玩笑,一种绝望。 2000.2.27-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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