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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是荒凉的。我们感觉没有人的时候,另外却另有别的令我们向往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却一定存在。仿佛一个堂皇伟大,神秘而崇高的剧场吧,观众是愚妄的,这不要紧,因为他们可以散去,戏曲是鄙俗的,这不要紧,因为可以改,脚色平凡,这也仍然能令人忍耐下去,因为可以希望有更不平凡的来代替。所有这些失望的痛苦,和不甘于失望,又追求新的幻影的疲劳,我们都为一点补偿了,也就是多多少少是一种慰藉了。因为剧场总是好的,一切靠不住,剧场靠得住,剧场却比较悠久些。 这剧场就是大自然。一切变,大自然不变,这剧场永远是堂皇、伟大、神秘、崇高的。观众、戏曲、脚色、都渺小吧,这剧场却越发庄严。戏散了,这剧场也依然巍峨地矗立着。 所以,只要没忘掉这剧场的人,他是可以心平气和下去的,并且也不会寂寞。 有谁感到没有归宿的么?到大自然里去。 最不自量,而又最不安分的动物,恐怕只有人类吧。人类企求—切。而超越了实际的能力。大自然在这地方却恰是人类的母亲,她不会打消孩子们的梦的,虽然早知道那是梦,她却只用种种暗示,种种比喻,种种曲折而委婉的辞令,让人们自己去觉悟。在人们的能力限度以内,她却又鼓舞人们,完成人们,务在把人们所仅有的一点能力,去作一些最善的发挥。 大自然有种种律则,是剧场吧,有剧场的规矩,作母亲呢,也有母亲的教导之方。不过人们不容易知道。熟悉剧场的人,自然会熟悉剧场的规矩。一个母亲的爱恶,也常是不能明日地说出来的,但是一个骄儿会恰恰符合了母亲的意向。 大自然的骄儿就是天才。人自然永远爱护天才,她有种种设计,是让天才完成自己,虽然不必事先告诉。歌德、屈原、李白、康德、悲多汶。曹雪芹、高尔基、达文西,这都是在大自然的爱护之下,而完成了自己的。 大自然往往给她的骄儿一种伟大课题,以课题为重,大自然便不惜给她的骄儿以种种的或甘或苦的经历,几乎不能胜任。她不溺爱,可是她对于她的子孙并不平等。 愚妄的人们,对她是可以怨尤的,然而她不管,她呈现给愚妄的人们的,就是驳杂、混乱,她不求愚妄的人们的了解,也因为他们不能了解。 大自然在天才们的跟前,却是和悦的,她那条理和秩序,完全启示于天才。 天才没有不了解大自然的,大自然对天才,也永不会不爱护。 大自然,有情感,也有意志。她不盲日,也不麻木。她不是没有智慧,她的智慧乃是溶化于情感,意志之中。情感最可靠,大自然是任情感的,—如她所爱护的天才然。 她不但任情感,而且喜欢表现出来,你就看浓绿如油的春水吧,这是她的情感的表现,高空淡远的秋云呢,也是她情感的表现。她处处在流露,她处处似乎情不自禁。 大自然是感官的,是色相的。她忘不掉美,丑的出现,只是在人们对于美的破坏之际。她要点缀一切,她要种种色调,而且那色调要纯粹,要单一,你瞧吧,雪、红叶、云、秋霁的文岚,夏木的浓荫,…… 大自然就是艺术家。音乐和绘画,她天天在创造。人间一切艺术,不过是人自然的艺术的副本。在人们忘掉,或者忽视了大自然的艺术的时候,往往是人间艺术堕落的时候,一旦携手,那才可以抬头。 艺术家必有意匠,大自然的意志就表现在她创造的艺术品的意匠里。大自然的意志是生,所以所有大自然的艺术,是生的表现的艺术。和这不相连的,只有人间的天才。 大自然、天才、艺术,是宇宙间最永恒的,最伟大的,最庄严的。然而这一切源于大自然,因作大自然礼赞。 三四年五月五日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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