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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诗人的重新讲述



  (一则广播剧)

  荷马:诗是一声喊叫。你知道去掉那种喧嚷之后,一首诗还剩什么?
  埃尔派尼:不知道。
  荷马:什么也没有。

  教授:在米利都附近的安诺尼,米洛的安诺米是巨人旁边的一个聋子。
  (从一个水龙头中传来水的嘀嗒声)
  ……不重要的和常见的主题。安诺米坚持把一首诗奉献给一株柽柳,一棵普通的植物,繁茂和没有用处的。

  荷马:我曾经讲述战争
  灯塔和船只
  被杀的英雄
  和杀人的英雄
  但我忘记了一件东西。
  我曾经讲述海上的风景
  城墙的坍塌
  大火中的谷物
  翻转的土丘
  但是我忘记了那株柽柳

  当他活着时
  用一支矛突围
  他受伤的嘴巴
  紧闭
  他没有看见
  那海
  那城邦
  没有看见朋友
  他瞧见了
  在他的脸附近
  一株柽柳

  他目光延伸
  至最高处
  柽柳的干枯的细枝,
  同时避开了
  棕色和绿色的叶子
  穿越天空

  没有翅膀
  没有血
  没有思想
  没有--

  教授:主题的没有意义和形式上的堕落齐头并进。

  荷马:……在黑暗和沉默中我的身体正在成熟。这多象春天的大地,充满了无法预料的可能性。一层新的茸毛正在覆盖我的皮肤。我开始发现我自己,开始调查和描述。

  首先我要描述我自己
  从我的头部开始
  或者最好从我的手臂
  准确地说是左臂

  或者从我的手开始
  从左手的小拇指
  我的小拇指
  是温暖的
  柔和地向内弯曲
  直到一粒指甲

  它由三个部分组成
  直接从掌心里生长出来
  如果和手掌分离
  它将变成一条十足的长虫

  它是一只特殊的手指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左手小拇指
  径直地被赋予我
  其他的左手小拇指
  是冰凉的抽象

  跟随我
  我们有着共同的诞生之日
  共同的死亡之日
  和一种共同的孤独

  仅仅是我的血
  捶平来自黑暗的赘述
  紧紧拽住那遥远的海岸
  用那生存的命脉。

  小心翼翼地,我开始调查这个世界。我了解每一桩事情直到它变得无用。象来自另外一出剧情的布景。我必须观察每一件新鲜事物,不是从特洛伊、从阿喀琉斯开始,而是从一只凉鞋,一只有搭扣的凉鞋开始,从小路上无意踢到的一块石子开始。

  一块石子是一个活物
  十分完美
  和它自身相一致
  遵守自身的界限
  恰如其分地拥有
  作为石头的意义

  拥有区别于任何事物的香味
  从不惊慌也不欲求

  它的激情和冷漠
  正当并充满尊严

  当我把它捏在手中
  我感到一种巨大的谴责
  它高贵庄严的身体
  识破了一种虚假的温暖

  石头不可能被驯服
  它们将永远望着我们
  用一只辉煌而镇定的眼睛

  我永远不再回到米利都。那儿是我的喊叫驻留的地方。它会以某些黑暗的小径抓住我并把我杀死。

  在生的喊叫
  和死的喊叫之间
  紧紧地盯着你的指甲
  盯着一个落日
  盯着一条鱼的尾巴
  你将要看到的
  不是带到市场上
  减价出售的东西
  不是喊叫

  那些神灵象情人们
  象巨大的沉默

  在喧闹的开始
  和喧闹的结束之间
  象一种难以捉摸的旋律
  没有声音
  又拥有全部的声音

  这仅仅是开头。开头总是古怪的。我坐在宙斯神庙最低的一层台阶上,米洛库勒斯和我正在赞美一只小拇指,一株柽柳树、一粒石子。

  我从来没有门徒和听众。人们至今对那史诗中巨大的火光感到害怕。但是它正在熄灭。很快那些烧焦的东西将为青草所覆盖。我就是那青草。

  有时我想我也许能用新的诗歌吸引新的听众,那将不再是从勇气到勇气,从喊叫到喊叫,从恐惧到恐惧。代之而起的,是从谷物到谷物,树叶到树叶,感情到感情。从词到沉默。

  (崔卫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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