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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海外有本走俏的小说,叫作《英国病人》,又听说,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也相当叫座。我没有读过这本书,也不曾看过这部电影,之所以提起它们,无非是为自己这篇小文找个由头。不过,我的《中国病人》,重点不是落在“人”身上,它主要是感叹一种“中国病”,进而才联系到一个得了“中国病”的中国人。 我正是一个得了“中国病”的中国病人。 所谓中国病,就是政治病。 说起来,我的政治病史也不算短了,最早当从1945年底算起罢。这年12月,全中国大闹学潮,为的是声援惨遭国民党屠杀的昆明西南联大学生。我也满腔热血,义无反顾,毅然站到了蒋介石政权的对立面。 从此,我开始尝遍了黑名单、盯梢和以逮捕相恫吓的滋味,其病理表现主要是长期睡不了囫囵觉,并逐渐演变成顽固性的失眠症。 1948年春,我被迫逃亡香港,进了地下全国学联;港英当局不是吃素的,为了组织和自身的安全,得经常转移住处,也就是说,环境变了,可病情未见好转。 1949年,人民共和国成立,实指望从此天下太平,没料想,打1955年起,旧病灶又猛然爆发,反胡风、肃反、反右派,其后大运动套小运动,直至“文革”,我终于被真疯子宣判为“疯子”了。 草草四分之一的世纪,失眠已是小菜一碟,倒是平添了许多重病,屡次三番死去活来: 1958年至1979年,强制劳动“努”伤了身子骨,以至屙血不止。在山西郭堡水库工地上,被误认为农妇蹲错了茅房,在北路农村,又被当作是谁家婆姨养娃娃。 同期间,由于要扛百十斤 一块的石头筑坝,一天扛12个钟头;大炼钢铁那阵,矿石80斤一担,50里路一天得跑两个来回。关节肿大,势所必至,直到1981年透视,才发现,脊椎早已呈S形了。 1977年,出差北京,忽然胃大出血,血压降到临界点。可吴德还在执行《公安六条》,严禁外地五类 分子晋京看病。我恰恰是山西来的“右派”,怎么办幸亏冯牧的女儿小玲给走了个后门,混进了公安医院。止住血便乖乖地自动走人。这,自然是长期间饥一顿饱一顿的恶果。 此后,脑病就像毒蛇似的缠住我不放了,1980年脑血栓,1989年中风,1994年脑梗塞,1995至1996年脑梗塞并颅腔积水,1997年脑梗塞,1998年脑梗塞,1999年脑梗塞并颅腔积水,当中有三次是经抢救脱险的;无疑,祸根都是早年摧残太甚,而近几年又用脑过度…… 何须调查,全中国像我这样得了“中国病”的知识分子,岂止万千 然而试问,一个人经得起多少次这样的折腾个别知识分子死了固不可惜,只是从今而后,能否真的下决心不再制造“中国病”了善待知识分子,正是加强综合国力的首要一条啊。这个愿望,当不为是奢求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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