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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眩交响乐


作者:陈敬容

  凡亚铃在苍白地叹息,吉他在作着夏夜的情话,钢琴倾诉着一些神圣的、庄严的悲哀同欢乐,曼陀铃呢,它琐碎地说着一些记忆中早已褪淡的事物……在这一切之上,凡亚铃苍白地叹息着,带着对于宇宙的极大的悲悯。
  对于发热的心,这一切的总和是一个昏眩,一个长久的、沉湎的昏眩。它也昏眩于那些鸟语和人声,昏眩于至高的寂静,与台阶上那仿佛来去的热切的足音……
  一些影象压住我底记忆有如沉重的香料。一些影象,一些已流过了的欢歌和哀歌,一些故旧的和陌生的面影。而在这层层帷幕之后突生出来,你,我底希望!
  我已叹息得太多了,以致我忘了如何叹息;我已哭泣得太多,以致我任怎样睁开又阖上我底双眼,我都不再能进出一滴眼泪。
  我仿佛从一个美丽的沙岸绕进了一座暗黑的林子,在那儿转旋又跌仆,跌仆又转旋,因为不能忘情于沙岸上明媚的阳光,与海上白鸥的回翔。
  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已经走出林子,来到一个沙岸上了;在我惊喜的昏眩中,我很清楚地看到这个沙岸决非以前那一个,它是更清洁更辽阔;照耀在这里的阳光也更明媚,这里的海上飞翔着更多的白鸟。
  我底心发着热,我有一个昏眩,──它交溶了声音和颜色,微笑与轻叹,痛苦和欢乐。
  我是昏眩着吗?
  我看见你突伸着,我底“希望”,在高高的透明的蓝空,你突伸着如一个未来世界的巨灵,向着生命底早晨的土地,播散着一粒粒黑油油的坚实的种子。

  一九四五年四,廿二晨。
  (选自《星雨集》,文化生活出版社194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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