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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一样的诗——读孟浩然《过故人庄》


   凡有唐诗选,必有孟浩然的《过故人庄》,因为它是田园诗中恬淡、宁静的代表作品。古人今人对《过故人庄》的分析已经不胜枚举。对这样的诗,我们首先必须看它是诗,而且是难得的好诗,同时,最好将它看成连环画,这样的话,才能看出新意来,才会别有一番滋味。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是连环画的第一幅,画面是接受邀请。主人是实心实意地请,是老老实实地准备、招待;客人也是实实惠惠,不推不让,没有装腔作势,没有虚头巴脑。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一个人憨憨地推门而入,说“走!”另一个说“走!就走,就走!”便忙手乱脚地蹬靴寻帽,便带门挂锁。两个老友,牵扯着衣袖,急急而行。诗中的“鸡黍”自然不是实指,但也不仅只是借代食品,它还是个隐者的形象,它能让我们联想到《论语》中那个为孔子 “杀鸡为黍”的荷老人。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是第二幅,画面是赴请路』二。物只有村庄、远山,全是“绿” “青”,全是真的村野。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上高坡,过小桥,青草掩着的弯弯村道上,一个人在前引路;另一个紧随其后,仰天俯地,东张西望,磕磕绊绊,乐不可支。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是第三幅,画面是边喝边谈。 “轩”,课本注释“檐廊”,就是误注。 “檐廊”怎个开法?只能是拆,不能是打开。 “轩”当窗讲的例子极多,这里不再举例。开轩,就是开窗子。只是个极为简单、极为普通、极为细小的动作,开轩仅是为了“话桑麻”选取论据方便,可是,这动作的自然,显示了心灵的纯净。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一张小小的、不讲究的桌子,甚至是有些裂纹的桌子,上面并没有几个碟子,但酒是一大壶。没有劝喝,没有推让,也没有为别人夹菜,二人自顾自地呷着。一个慢慢地说“看这天时,比得了上年收成。”另一个说“哪里,哪里,看这桑多好,看这稻多好!”说着随手推开窗子。窗外一只懒懒的黄狗,一群大大小小觅食的花鸡,还有……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是第四幅,画面是与主人告别。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临{亍并不是通常的客气,而是“下次还来”。毫无虚伪,毫无阻隔,这才是朋友与朋友,这真是人过的日子。诗中说的“菊花”,有人说是花,有人说是酒,其实既是花也是酒。菊花酒并非菊花酿的酒,也不是添力日了菊花的酒,而是菊花开时喝的酒。菊花让人想起了归田园居的陶渊明:让人想起了,下一次话桑麻时有菊花相陪的把酒场面。

   孟浩然并不是真正的农民,他对农事的热心,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情操。用不着将孟浩然的诗当成知识分子与工农相结合的范例。古代文人,进则经世济民,退则独善其身,这首诗表现的是,诗人努力融自己于自然,摈除权欲钱欲的处世态度。年轻的孟浩然,也曾奋力拼杀,力图挤入官场,可他一次一次地失败了。失败后的诗人,并没有两盅儿酒后就骂天骂地,以酒浇愁,而是坦然地进入又一种生活,回归田园,并能真心地让自己进入这种生活。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所求的仍然是远,其志依旧未消,这样的宁静、淡泊实为对权与利的隐忍、韬晦。惟有这“把酒话桑麻”才是真的。这样平宁的处世心态,是多数人难以达到的,这样的心态渗入诗中,他的诗才有了震撼的魅力。

   的确,诗是精神贵族的专利,是情感的宠儿,是缪斯的独语,是灵魂的游走,可是又因为这样,就有人觉得,诗与平常的日子应该是越远越好。而孟浩然用他的《过故人庄》告诉我们一个真理:如果你以诗意对待生活了,那么,平淡的日子也就有诗了。在为金钱而一页一页翻动日历的今天,你能从容阅读《过故人庄》,这本身就是一种美。

   诗终究是诗,诗终究是美的。那土里土气的“鸡黍”,已经让你闻到了一种特异的浓香,只是“绿树”只是“青山”,就让你抑制不了走出房屋去的想法;那“场圃”与 “桑麻”,就能让人想起使劲儿吸烟的爷爷和唱歌走调的奶奶,“重阳”“菊花”,让人看到一个有许多古人参加的节日,有人扛着锄头,笠上插一把淡淡的小花。这些真是美啊!

   这四幅一组的连环画,主调应该是绿的,浓浓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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