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蔼理斯·法朗士·时代


作者:胡风

  知堂先生因为有人怀疑他所标榜的叛徒与隐逸合一的态度,就谆谆地告诉我们“明智的人”用不着关心所谓时代,因为那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他引用了一段非常漂亮的蔼理斯底说话,虽然我在别处已经引用过了一次,但重述恐怕失真,还是照抄如下吧:有些人将以我的意见为太保守,有些人以为太偏激。
  世上总常有人很热心的想攀住过去,也常有人很热心的想攫得他们所想象的未来。但是明智的人站在二者之间,能同情于他们,却知道我们是永远在于过渡时代。在无论何时,现在只是一个交点,为过去与未来相过之处,我们对于二者都不能有什么架打,不能有世界而无传说,亦不能有生命而无活动,正如赫拉克来多斯在现代哲学的初期所说,我们不能在同一川流中入浴二次,虽然如我们在今日所知,川流仍是不断的回流,没有一刻无新的晨光在地上,也没有一刻不见日没。最好是闲静地招呼那熹微的晨光,不必忙乱地奔向前去,也不要对于落日忘记感谢那曾为晨光之垂死的光明。
  这是一个超凡的境地——生为血肉的身子而要用上帝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生在光明和黑暗搏战的尘世,却以为对于过去与未来都不能有什么架打。无巧不成文,恰好我在A·法朗士底《企鹅岛》( Llle de pingonits)里面看到了一 段和这相对照的话。这段话是紧接在企鹅岛市街扰乱的情形之后说的。转译恐怕有错,只得托朋友从法文原本译了出来:这样的光景当然是冷静的理智所不能赞赏的,当然是注意街路治安的市政人员所感觉烦恼的,可是使得有心人更加伤感的却是那些害怕受到打击因以同样的距离离开两个阵地的伪善者们底形状。他们虽一面使人看出他们是那样自私,那样卑怯,但一面却还想人家叹服他们感情底宽大和灵魂底高洁;他们用胡葱擦着眼睛,把口张着像鳄鱼底嘴一样,以拉大胡琴的姿势擦着鼻涕,从肚子底顶底绞出声音来,“啊!停止这类阋墙之争吧;不要再撕裂你们底母亲底胸怀吧!”这样叹息着,仿佛人是没有争论和斗争而能营其社会生活似的。这类在正直者与不正直者之间提出妥协的庸劣的伪君子,便这样同时侵害了正直者底权利,灭杀了不正直者底勇气……我并不是存心要引法朗士底话来和知堂先生开玩笑,但这个对照太鲜明了,忍不住不能不引用一下。法朗士也是知堂先生所佩服的思想家,记得《自己的园地》里曾认真地向我们介绍了“批评是灵魂的冒险”的说法,但他在这里所表明的态度和同是知堂先生所佩服的蔼理斯却有了这样的悬殊!固然蔼理斯底“明净”并不是不令人神往的,但我以为法朗士底声音里面才有真实的人间的气息。

  选自《胡风杂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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